lannel_珊

【舞乐传奇】【海东来】长安夜未央·三

三
次日便是旬假。
高总统领在自己房间了看了半晌的《岑嘉州集》，施施然步出房门，又站在院门口看内卫出入传信，没有一丝要过问的意思。关长岭收拾起早晨买来的青菜和盛汤的瓦罐，走出办公大堂准备回家时，看到高大人正站在檐下喂鸽子，上前打招呼：“高大人，还忙着呢？”
“没事，不忙。”高大人拍掉手中剩余的鸽食，站起身说，“明天再陪老夫去拜访一下柳依依吧？”
“这回可真不巧。”关长岭笑着说，“我家灵儿从洛阳回来，算行程明儿个该到长安了。我得去接她，她早就嚷嚷着要吃我做的肉羹呢。”
“哦？灵儿要回来了？她去洛阳，住了有一个月了吧？”高统领问。
关长岭躬身道谢：“让高大人记挂了。确实有一个月了。”
高天衡沉吟片刻，说：“也罢，不妨碍你享受天伦。老夫独自去便是了。”
“高大人要独自去哪里？”海东来也从大堂出来，问道。
高统领看到海东来，竟忍不住微笑起来：“正好。你可愿意再去见见那个姓陆的小娘子？”
高天衡和关长岭都以为，以海东来平素冷面冷心的性子，肯定会拒绝；上次两个人一起好说歹说，才半劝半拉地把海东来带过去，他却枯坐了一夜，酒没喝几口，话也没说几句。没料想这次海东来竟然痛快地说：“海某愿意与之再会。”
关长岭看了高大人一眼。高天衡抚须大笑：“老夫上次眼拙。看来明天也得好好跟陆姑娘聊聊。”
海东来并没有搭话，只是草草行过礼，便先行离去。
* * *
这天晚上，吴妈看见随高大人一起到访的海东来，倒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。虽然听说关大人不能来时，她多少有些失望。她立刻叫柳氏和陆氏两位姑娘出来陪伴两位大人。坐席安排停当后，她还陪笑着说：“二位大人先进几杯薄酒，用些蜜饯。我这就派人去备晚膳。”
吴妈刚一退下，高大人就搂住柳依依贴着耳边说话，引逗的美人儿咯咯笑个不停。海东来看了一眼身边的陆盼盼，她规规矩矩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，只一双眼睛在热切地注视着自己。
海东来盯着陆盼盼，又想起上次她在自己耳边的警告和两天前遇到的刺客。这个看起来并不比关长岭家的灵儿大多少的姑娘，为何选择离乡北上，又是如何得知刺客的行踪？又或者，她同那些刺客究竟是和关系？那日会面时，因为吴妈的干扰，海东来并未问出什么有意义的消息，不过看起来她并未隐瞒什么。难道她对此事真的并不知情？
“大人，奴家为您斟一杯酒可好？”陆盼盼突然开口，极温柔地说。
海东来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盯着陆姑娘看了许久。他不便推辞，点头默许了。但看到酒壶里流出的浑浊的酒液时，他不禁皱起了眉头。
陆盼盼看着这杯中之物也略有些惊讶，忙说：“我去给大人换一壶。”便持了酒壶绕过屏风走向后堂。
海东来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。那边高天衡和柳依依已经玩起了猜拳，输了便要喝三杯。
过了一会儿，吴妈陪陆盼盼一起出来。吴妈仍满脸堆笑，站到海东来身旁一个劲儿地赔不是：“是小的照看不周，一个不留神，他们就把这等劣酒端了上来。真是该打！先给海大人送来一壶竹叶青，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。”
海东来听吴妈聒噪，本来就多少有些不耐烦。看到陆盼盼另端了酒壶过来，便摆摆手示意吴妈赶快离开。吴妈也颇知趣地退下了，临走前还不忘对盼盼使个眼色，补充道：“可要照顾好海大人呀。”
陆盼盼听得吴妈临走前那句话，不知为何一下子双颊绯红，手里端着酒壶迟迟不肯斟酒。海东来也不催促，就这么看着她。两个人僵持之际，忽听得不远处的柳依依叫了一声“哎呀！”原来是他们在嬉闹之际把酒壶打翻了。
柳依依嗔怪道：“高大人好没趣，不过是连输了几回，便想找机会逃避惩罚吗？”
高天衡连忙安抚美人儿：“哪里的话，是我输了，我认罚。”
“这次要罚高大人六杯！”柳姑娘故意板起面孔说。
“没问题！”高天衡连忙应道。
柳依依听罢笑逐颜开，转头招呼陆盼盼：“还不快给高大人斟酒？”
陆盼盼为难地看看柳姑娘，又看看海东来。海东来默不作声，只是把目光移开。陆盼盼便起身上前给高大人斟酒了。
高大人六杯饮罢，正欲拉着柳依依继续嬉戏，吴妈又拉着那个红衫的琵琶女出来，说晚膳很快就预备妥当，请大人先休息一下，听柳依依唱个曲儿。柳依依虽有些不情愿，但禁不住吴妈百般劝说，终于扭扭捏捏地走到大堂中央，清了清嗓子，唱道：
“花枝缺处青楼开，艳歌一曲酒一杯。美人劝我急行乐，自古朱颜不再来。君不见外州客，长安道，一回来，一回老。”
海东来听着直皱眉。这个柳依依的姿色尚可算得中上，但这唱歌的功力只能说是差强人意，按理说应该难入高大人之眼才是；以陆盼盼的舞艺，留在这种地方，可惜了。想到这里，他又向身侧瞥了一眼，看到那个姑娘仍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。
突然，他注意到坐在上席的高大人神色有异。还没等他开口询问，就看到高大人俯身扶住几案，艰难地说：“酒……酒中有毒！”之后便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。
海东来一个箭步赶到高大人身边，试了他的鼻息和脉象，立时脸色煞白，沉郁地环视屋内的众人，厉声喝道：“所有人都不许动！”
柳依依正欲上前，被海东来这一声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动弹，许久才恍惚地问：“高大人……死了？”
海东来没有否认。